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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路在何方(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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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皇城内。

九重深宫中。

所有的颓败与罪恶都被宫里的水榭楼台默默地虚掩着,这些死物本连粉饰太平的作用都起不了,而真正意识到这种危如累卵的江山局势的不是终日声色犬马的隋炀帝,却是一个早被遗忘在深宫中的过气妃子,每日夕阳西下的时候她都会靠在门墙上,静静地等待和观望,观望这样一个隋帝国从内部开始腐烂的全部过程。

这位陈妃娘娘并非因迟暮遭弃,而是这深宫中的美丽女子实在太多,多得炀帝看不过来,爱不过来,所以这位才年仅二十,正值青春大好年华的女子每天的时光都不得不消磨在无望的等待中——等待炀帝偶尔的垂青。其实炀帝已经有两年没有涉足过她的羽华宫了,她还记得她刚入宫的时候是住在太液宫的,炀帝说那宫里不避阳,会晒坏她白嫩如凝脂的皮肤,所以又命人在半年之内为她建造了这座羽华宫,他那时还引用汉武大帝的话对她说“若得阿娇,吾当以金屋藏之,我得了你这样的美人,还理那后宫三千干什么。”那时的她真是荣光一身啊!可是现在……一滴心酸的泪滑过女子平整的脸颊,那上面还看不到一点瑕疵和一条皱纹,然而她的后半生却注定要在这冷酷无情的深宫中度过了:美好容姿,无人惜怜,任那岁月磨蚀,催人老去,茕然一生,无扶老之人,仅一条单被裹身,就此寿终正寝,何其悲凉。

“娘娘,您进来吧!外面风大。”婢女小环在陈妃的身后轻轻地为她披上一件披风。这个婢女是这偌大的一座羽华宫中唯一的一个宫女,其她人早在两年前就纷纷投奔当红的主子去了。趋炎附势,跟红顶白,本就是这宫中历来的生存法则,就算她陈妃再怎样心高气傲,却也不能跟法则相对抗,现在就连这宫里最低等的小太监也都看不起她,装腔作势的称她声娘娘已算是客气,如何?也只能忍住这一口恶气,怪只能怪自己当初太执着于荣华富贵,太争强好胜,争来争去的最终结果是把自己的一生都赔了进去。

宇文拓临近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作宫苑里死一般的沉寂,陈妃的神色一转,抬头便看到宇文拓天神般俊朗的脸庞和难得的温和笑容,吩咐小环道:“快备酒菜!”

尽管苑内的植被早就因无人修剪而变得杂乱不堪,地上也尽是残花败絮,满眼的颓废萧条之色,但宇文拓的到来无疑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注入了一丝活力,陈妃自然也因为他的到来而感到欣喜万分。其实这两人之间毫无暧昧关系,他们之间存在是一种出于同样的孤独而产生的惺惺相惜之情,虽然他们愁闷的东西本远远不同,但孤独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两人举杯对坐,酒菜甚是清淡,御膳房的厨师本也不会为了一位过气妃子的宴请而大费心思。宇文拓看着桌上的酒菜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皱眉当然不是因为嫌酒菜清淡,而是感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陈妃反而释然地劝道:“跟红顶白本就是人之常情,国师又何必为之叹息呢?”

宇文拓无奈地摇头道:“我只是想不到人心会如此冷漠罢了。本来我是很坚定地想要挽救这个世道的,但是现在,我的信心又开始动摇了,我甚至在想,这样的世人就算被我挽救了又有什么意义。”

陈妃浅笑道:“国师千万不要失望,依我看来,这只是宫里的人情世界罢了。外面,在那红墙之外,或许还有另一番天地,或许大家都还是相亲相爱的,无论你身份高低,也无论你贫富贵贱……”她的话还没说完,神色却已黯淡下来,“只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

宇文拓看着眼前人如此神伤,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虽然擅于辞令,却不会安慰人心,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把手搭在这个柔弱的女子削瘦的肩上给她勇气。她不是他爱的那个人,所以他不能把怀抱给她。

陈妃又道:“我这三年来摆脱了后宫中的争名逐利,尔虞我诈,清清静静的过着日子,年少时的往事便就不由自主地回荡在脑海里,越发的清晰起来。”她抬起幽怨的失去光泽的双眼望着从窗外望出去,似乎在回忆着过去的事情,又似乎想穿透那到高高红墙,看到外面的世界,“尤其是这几个月来,我就总是在想,我当初要是没有那么执意入宫,或许我现在还是那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每天我帮母亲磨完豆腐,就可以牵牛到河边喝水,顺便在山下等我的阿力哥,然后我们到林子里采很多的野花,……那本是一种平凡而自在的生活,……可那时候我是中了什么邪执意要参加选妃呢?穷一点不一样也可以过得很快乐吗?……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选妃?”陈妃一腔后悔泪洒得遍桌,手掌不断在桌面拍打,完全没有了妃子的礼仪和风度。可如果她在宇文拓面前都还要硬撑面子的话,她就太虚伪了。

宇文拓也只有拍拍她的肩膀道:“只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哪怕是选错了路也依然得错着走下去。”他转而想到了自己的处境,顿时也忍不住有感而发:“你还好,起码幸福过,起码知道自己喜为何,忧为何。而我到现在近三十年的岁月里,竟然从未为自己活过,好像一生下来就有着不可抗拒的使命,冥冥中有一种力量指导着我去完成什么似的,我好想完全不能融入这个世界中……”接着,他看了一眼陈妃继续道:“你也许完全不能理解我的感觉,但你的感觉我却深深能够体会……”

陈妃凄凉地笑道:“有人理解总是好的。”

宇文拓愁苦地喝下一杯清酒道:“有的时候我真的好想停下来睡一个长觉,或者认真地去爱一个人。”

陈妃的眼神更为哀伤了:“你爱上一个人后,就不会再来羽华宫了?”

宇文拓道:“只要你在宫里,我怎么都还是会来的。”

“哎呀,真是感人肺腑的表白啊!”独孤宁珂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小环忙跑上来跪下道:“奴婢该死!是公主不让小的禀报,所以……”

陈妃自然顾不得训骂,忙起身向宁珂磕头请安,宇文拓却只是转过身体,并未有太大的动作。

宁珂藐视而憎恨地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陈妃,满脸堆笑地把她搀起来道:“陈妃娘娘快请起,按辈分来讲,您还算我的舅妈,焉有向我这个晚辈跪拜的道理。”她又似怒非怒地对眼宇文拓道:“倒是宇文国师太没有礼数了,虽然你位高权重,但本宫毕竟是大隋国的公主,就算不想行大礼,弯腰作揖的动作总该有吧!”

宇文拓极不情愿的站起身来向宁珂作揖,转身就准备走,宁珂厉声制止道:“本宫没准你走。”然后她眉梢一挑,坏笑又堆起来了:“怎么?本宫撞破了你的好事,心里十分痛恨吧?”

陈妃吓得脸色煞白,连忙解释道:“臣妾跟国师只是交心的朋友而已,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公主,您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啊!”

宁珂对宇文拓挑衅道:“宇文国师,你当然也不希望本宫把刚才你们的对话告诉给舅舅吧!当然了,你是可以不用怕他,只是陈妃娘娘就……”

宇文拓终于开口道:“你别制造事端。”

宁珂高声道:“既然这样,你以后多少还是对我客气些。”

宇文拓想了想,还是拱手说了声“是”

宁珂就变得十分高兴了,每一次成功的令宇文拓对她妥协,她都十分快活,好像这世上只有她可以让这个深不可测、桀骜不驯的男人听话似的。而宇文拓亦不懂他对宁珂到底抱着何种感情,他只知道他想把他们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他喜欢那个缠着他到江湖中去混的独孤公子,讨厌这个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宁珂公主。同样是一个人,何以宫墙内外的差别却是如此之大?为什么他们的心有的时候可以靠得那么近,有的时候又离得那么远?究竟是她太善变,还是他终究不能言情?

宁珂不再理会宇文拓,进而对陈妃道:“娘娘,本宫此番前来是奉了舅舅的皇命,接你到冕馨殿陪驾的。”

陈妃一听此话,喜出望外,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公主,公主的意思是皇上终于记得我了,要我去侍驾?”

宁珂也不住地点头:“是、是。”

陈妃忙吩咐小环道:“快、快把圣上御赐的那套芙蓉菱刺艳霞裙和香珠挑金冠给我找出来。”又对宁珂道:“公主请稍等,容臣妾略整仪容,免得冲撞了龙颜。”

宁珂也笑道:“还要快些,圣上可是很想你呢!”她嘴上在笑,眼中却在流露凶光。

宇文拓看到欣喜若狂的陈妃,也不知是该为其喜还是为其忧,不过那个昏君好歹还是想起了她,这总归是件好事,但愿这次坚持的时间能够久一点。宇文拓抱着这样的想法,暗暗离开了羽华宫。

一路上宇文拓都在回想独孤宁珂那个难以名状的眼神,直到走到御花园的时候,他才突然停顿下来:“不对,她的眼睛里有杀气。”他兀自拍着额头恍然大悟道:“我怎的犯起糊涂了呢?皇上若真是要陈妃侍奉,又何须派遣宁珂,直接叫个小太监来宣不就得了。不好,陈妃危险。”

宇文拓不惜用移形换影赶回羽华宫,只可惜一切都晚了,一推开朱漆的大门,身着华裳的陈妃就悬在眼前,一条白绫系在她的脖颈上,她就这样被吊着半空中,单薄的身体就像剪纸一样,还在空中飘来荡去的。

人的生命真脆弱啊!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刚才还在与他对酒相谈,或笑或泣,可却还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就香消玉殒了,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虽然身陷深宫,可依然还有无数个可能等着她去遐想和创造,可现在她却连想象的机会都没有了。宇文拓虽然杀人无数,却是真正能够感知生命珍惜生命的人,见到此番景状,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还坐在一旁怡然自得的杀人凶手独孤宁珂看到宇文拓红了眼,不禁大怒起来:“还敢说你们之间清白,我看你们分明早就已经互相暗许了。”

宇文拓冷冷地瞪着独孤宁珂道:“我只道你是个任性自大、娇纵蛮横的公主,没想到你还这般的心狠手辣,毒如蛇蝎。对一个与世无争的深宫可怜女子你不施同情也就罢了,还要落井下石,暗度陈仓,你的心当真是肉做的吗?”

宁珂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道:“谁让她不知廉耻地勾引你,这是她该有的下场……”她突然觉出自己失言,忙改口道:“她是我舅舅的女人,却跟国师暧昧不清的混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像什么话?我是为大隋的国体着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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